1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还在座位上写《真题分类狂刷2000题》。一连响了好几声，她有些心烦意乱，点开聊天软件。当看到是谁的消息时，不免怔了怔。

“雯雯，他给我发消息了。”

同桌另一边正在做英语阅读的耿艺雯没头没脑的，拿着铅笔凑过来，“谁啊给你发消息了？”

而屏幕上的对话框没有名字，陈可给他备注的是，“在我心生热忱的那一天”。

2

心生热忱的那一天，可以追溯好几个年头了。

是在陈可初三那一年，2020.10.5，她还记得那天是星期三。

山城的天气总是变化莫测。哪怕十月份已是初秋，太阳依旧火辣辣的晒，而下午三点的体育课，自然是热得不行。

陈可坐在漏光的树荫底下，盯着似乎还在冒气的塑胶操场，忍不住开口吐槽，“这么热的天还要上体育课啊？”一众同学纷纷附和。

体育老师并不领情，坐在主席台那边，冲他们吹哨招手，示意过去集合。

其实初中的体育课没那么严格，热完身跑了两圈后，同学们就半解散状态了，东一处闲聊的，西一处玩闹的。

那段时间的太阳真的很毒，灿烂的太阳光和不知名的花的灿烂颜色混杂，刺得陈可睁不开眼睛。哪怕是走在香樟树的影子里，空气依旧热得像在燃烧。许是天气太热让人产生错觉，陈可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好像快要起飞。

她拉着朋友洗了把脸，清凉的水缓解了出汗的不适。朋友手欠把水往她身上撒，太阳下，她眯起眼，有些看不清楚。

“哎哎，你们看那个，那边，队伍角上……”一起洗脸的另一个朋友突然小声的惊了一下，然后扬着下巴一直指着一个方向，“那边灰色卫衣有点高那个……”

陈可仍觉得太阳刺眼，眯着眼睛睁不开的样子，打趣道，“怎么了，觉得帅吗？帅就上啊哈哈。”说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朋友揉了一下她的肩，“只是觉得长得还挺好看的，又高又白，像小说男主角……”

“什么小说男主哪有你偶像帅啊，最近新出的专辑你听了没有？”女孩子之间的话题来得快去得也快，说着说着便没了后话。

下课后，操场回教学楼的小道上挤挤攘攘，而陈可这时才看见那个少年。

所有人都在树荫下慢吞吞的前进，他却从太阳直射的光线里一闪而过。仅一眼，他的模样一闪而过，只留下灰色卫衣和浅蓝色牛仔裤的背影向与初中教学楼相反方向的另一处教学楼跑去。

“那边是高几来着？”陈可眯着眼，尽量压着语气里愉悦的心情。她比较马虎粗心，没在意过这些，从来只记得自己的班牌号。

“好像是高一吧，我们入学时那边是高三。”朋友见状，贱贱的问，“怎么，瞧上眼了啊？”

“嗯？”陈可闷声疑惑，感觉心跳得有点快，就好像快要突破什么界限了，然后她反应过来，回答：“没有，别瞎说。”然后又眨了眨眼，不知道感叹什么，“太阳好晒好刺眼啊……”

那天，陈可在日记本写下：

2020.10.5 星期三， 晴 晒。

今天天气不好，太阳刺眼。体育课很热，喝了好多水。晚上没去食堂吃饭，因为肚子太胀了。

诸如此类的流水账，然后她支着脑袋想了想，翻了个页，继续写：遇见了一个男生，应该是高一的，不认识也没看清脸，但是，我感觉我应该遇见他。我们没有对上眼睛，没有说上话，有点俗套了，不过我仅看见他的背影一晃而过，竟然悸动。

陈可写着，挠了下头发，关上本子，不再写下去了。

世界上真的存在一见钟情吗？这也太戏剧化了吧。但想起淌在那股热浪里，少年模糊的面目，桥路殊途，不为其动容的擦肩而过，陈可又一次出了神。

眼缘这个东西真的很玄学。我们一生会遇见很多人，但有些人在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会忍不住喜欢上他，内心里迸发出来的那种情愫，难以捉摸。

青春小说里曾经写过，我脑海里反复映现你的样子，是我对你心动的最直接的体现。

陈可并不是一个内敛的女生。平日里吵吵闹闹得不像话，上课跟老师接嘴，下课跟同学打闹，她的日子过得很热烈。

只有到了周三下午的体育课，她会变得稍微安静一点，解散后就坐在一个固定的树荫下，东张西望。

刚上高中的少年大概16岁，在球场上奔跑。他先踢后卫，一开始有些懒洋洋的，像只饱饭后来遛弯的猫崽，然后就有些乱了套，左边一处拦截，右边一处进攻。陈可之前学过一点足球，看得出来他运球很稳，带球过人一个连招非常流畅。

眼看就到了对面的球门，猛的一脚射门竟然没进。陈可没忍住，笑弯了眼，然后又抬头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能有什么反应，和同学叫着闹了几句，便也没了什么大动静。许是她的目光实在无所顾忌，他忽而抬眼往她这边看了一下，她心头一颤，立马心虚地挪开目光，绯色从双颊一直蔓延到耳后根。

再次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他时，他已经继续踢球了。而她，只觉得脸上的热意越发浓重。

3

如此辗转一个冬，很快便到了次年的春天，校运会如期而至。

因为陈可总是叽叽喳喳的，看起来有用不完的活力，于是被班主任委派了重任。美名其曰“宣传组长”，其实就是个给运动员跑腿送水的。她特意带上手机和相机，手机是为了通知运动员比赛信息，相机则是用来记录的。

忙碌了一整天下来，陈可感觉自己腿都酸了，相机里存了好多同学们的丑照。她和耿艺雯收拾好了营地的东西，一边看相机里拍的照片，一边往教学楼方向走，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抬头就看到了布满半边天的火烧云。

被朝圣的末光，一半灿烂而另一半是灰暗，温暖和忧郁结合得恰到好处，大自然不愧是最伟大的艺术家，陈可想。

“雯雯，别急，你给我拍张照。”她放下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站在这片晚霞前，摆好动作没忍住疯狂大笑。

这是独属于她的中学时光。她有最好的朋友，她的朋友会陪她干一切有趣的或者傻乎乎的事，她有还算不错的成绩，她还有喜欢的人和想做的事，虽然那可能离她还很远，但是总归有个盼头。这是独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时光，再也不会重来了。

那他呢？她突然想到，莫名其妙的一见钟情，以后还会有吗？

“哎哎，可可，这是不是那个啊？”耿艺雯连续按下快门，突然不正经的笑。陈可拎起放在一边的东西，凑回耿艺雯旁边，偏着脑袋看。

相机里，她扎着高马尾穿着校服，特别夸张又疯狂的傻笑，后边有几个碰巧路过的人，其中一个高瘦的少年侧脸望向这边，恰好对上镜头静止的一瞬间，定格在那里。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色上衣和黑色卫裤，侧脸很好看，回眸时没什么表情，显得呆呆的。

“嗯，是他。”是每周三下午的体育课，陈可脸红的秘密。青春期的女孩心思总是细腻敏感，但也藏不住事，尤其是陈可这样的急性子，实在忍不住早就跟好朋友坦白了。

“可是，可可，你们都不认识啊？”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不解，“人怎么会喜欢上素不相识的人呢？”那时候耿艺雯疑惑，而陈可解释不清，她只反问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而现在，看着这张照片，陈可依旧说不清。

从第一次看见他的背影，她便开始审视这份情感。把一切归咎于情窦初开，也归咎于胆小怯懦，所以在一见钟情之后，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暗戳戳的偷看和喜欢——所以会在他一个人时替他落寞。是很可笑的情感吧，但是完全不受人的控制。就好像圆润质朴又易碎的素坯瓷瓶，是最天然的合成但也是需要最复杂的制作过程。

“陈可，你真的没打算勇敢一下吗？”

“你一定要勇敢一点你才有机会啊，”直到第二天，耿艺雯还在对着这个话题喋喋不休，“实在不行我帮你去加他联系方式，你们先聊聊？”当她提出第五种如何构建起两人关系的方法时，陈可实在憋不住了，“我真没打算跟他有什么联系，你想啊，人家都上高中了，学习多繁重啊，怎么可能有空搭理我们？”其实她想说的是，高中那么多漂亮女生，会打扮的有才艺的成绩优秀的，哪轮得上她呢？

“可可，你到底在怕什么？你平时不是挺胆大的吗？”耿艺雯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坐了一会，“那我们去玩真心话大冒险，总行了吧？”

学校的运动会项目排得很松，常常有很多时间可以让学生们娱乐，陈可班上组了很多游戏局，她们一屁股挤到了真心话大冒险那一团，一开始还挺幸运，嘻嘻哈哈的混过去几轮，可风水轮流转，很快陈可便中了招。

“嘿嘿，可可，你去问他要联系方式吧？耿艺雯像是早就预谋好了，也没搭理其他同学，拉着她就跑，还记得回头通知了一声：“她的大冒险我来监督，你们继续！”

“我还是那句话，你不主动就完全没机会。虽然我并不理解你为什么会一见钟情，但你以后可能还会遇见很多让你一见钟情的人，也可能再也遇不到这样一个人了，你不能后悔，可可，所以，为了你自己勇敢一次，好吗？”

于是，陈可站在满是人潮的操场上，四处都是人，他们大喊着玩闹，而拥挤与慌乱之间，她的目光只紧紧跟着他的身影。

“同学你好，”终于她迈出那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初三三班的陈可。”听着一声又一声怦然的心跳，陈可带有一种肉眼可见的慌张。

“啊，”很明显地，男生也一愣，“啊，你好，怎么了？”

“那个……”陈可感觉自己脸又一次滚烫起来，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那个，我觉得你足球踢得，很不错，想跟你交个朋友……”她感觉手心全是汗，“……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她感觉自己简直蠢得不行，毕竟对足球感兴趣的女生实在罕见，但是说出自己很喜欢对方这种话来，似乎更奇怪了。

“可以的，不过我踢得也并不是很好，”他说着就拿出手机，翻出二维码页面，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我是高一三十二班的祝舟，如果你也喜欢足球的话，那还挺酷的。”

祝舟。

好的，谢谢你祝舟。究竟有没有说出最后那句道谢，陈可都记不清了。她只感觉头胀得发麻，看着手机屏幕上祝舟的主界面，怎么看怎么不真实，甚至在敲备注的时候，她的手都还在发抖。他的昵称叫Casey，头像是一个数码的动漫人物，简单的画风和笔触，陈可却感觉就像画的他本人一样，朋友圈里 有他弹吉他的视频和几张踢球的照片，冷不丁还有几句对学校的吐槽。

甚至很久以后，她突然想起这件事，跟耿艺雯形容时依旧语无伦次，用小说里俗套的话句表述为：“他跟我说话时，好像有一股湿润的风钻到了眼底，很想哭。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奇妙的像抽奖转盘。有的缘分犹如露水一般朝生暮死，而陈可觉得，她与祝舟之间的微妙联系，就像一条迂回的河流，却生生不息。

运动会过后，他们偶遇的频率开始大幅上升。时不时的，她会在校外的早餐店遇到他，或者大课间的小卖部。又或者晚上放学后，在昏黄的路灯下看见他。她不动声色的，并不敢主动跟他打招呼。陈可就这样悄悄知道了他常吃的蟹黄汤包和加蛋肠粉，喜欢喝无糖的苏打水，后来的一些时候自己一个人又偷偷的尝试。好几次，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内心都欢呼雀跃。

不过，祝舟似乎总是一个人，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吃早饭。陈可觉得，不应该啊，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有很多朋友吗，外貌出众，爱好广泛，至少踢足球的时候，他风华正茂，像那种受人簇拥着长大的少年。

直到有一次，陈可看见和他一起出校门的另一个女生，两个人一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女生活泼俏皮，黑色的长发柔顺，和他一样白皙的皮肤，微笑的脸上洋溢着青春，不停的说什么，他不怎么插话，一直很安静的温柔的听她说。

陈可就一直走在他们后面。

是什么心情呢？竟然，她暗自滋生一种落寞。既是对女生的羡慕，又是对自己胆小的谴责。她的勇气似乎止步于认识他，就再也没有多余的了。

4

陈可把那张偶然的合照洗了出来，单独夹在日记本的一页里。

也似乎就是那天过后，陈可陷入了一段低迷的时期。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跟祝舟有点什么故事，从来没有过。就像她看过的很多青春校园小说一样，祝舟就是那个累计了数不清的优点的男主角，陈可想，她只是情窦初开之时，恰好与他有了一面之缘。

现在总该放下了吧。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生，或许她有不错的成绩，有很好的朋友，但归根结底下来，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生，她的剧情终归不会和祝舟重合。她并不了解祝舟，不知道他选的什么科目组合，闲暇会听什么歌，所以祝舟以后读什么大学，做什么工作，和谁生活，都跟她没有关系。她从来没想过要跟祝舟有点什么故事，他们本来就不该有瓜葛。

那天晚自习，陈可想到这些，突然就觉得好想哭，就像一句歌词写的，“多浪漫的故事原来只靠想象”。

于是她强迫自己忙起来，在生活中在学习里，每天最早到教室，又最晚离开，她不再时不时的碰见祝舟，而是专心起了自己的路，每天在各种各样的真题卷里徘徊——以至于她被本校提前保送预录了实验班。上了高中以后，她投身于更忙碌的学习里，有了更现实的目标，有了更实际的人生规划。

陈可再也没喜欢过别人了。或者说是，再也没有过那样突然而又猛烈的情感一瞬间迸发，让她一见钟情还掂量着放不下。有时候她还是会想起祝舟，比如看到操场上有人踢足球时，或者在早餐店吃蟹黄汤包时。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便又流逝了一轮春秋。

周末的下午，陈可和耿艺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晒太阳，彼时又是崭新的春天，地上还是去年落下的枯叶，树干上嫩叶也只是斑驳。

“都高二了……”耿艺雯突然开口，感觉有些意味深长。

“是啊，一眨眼就高三了，再一眨眼就毕业了。”陈可伸出手想遮遮光，太阳却从指缝里穿梭，依旧落在她的脸上。阳春三月，光线柔和不刺眼。

“那个什么舟是不是要高考了？我记着是比我们大一届来着？”耿艺雯没头没脑的提了一嘴，“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不喜欢了。”几乎没过脑子，陈可就应道。

“那他毕业之前，你会去再见他最后一面吗？”耿艺雯没个正经，嘻嘻哈哈的，“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哦。”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耿艺雯一句话在陈可脑子里装了一个月，她又想起很久以前耿艺雯讲的，“你不能后悔陈可，所以，为了你自己勇敢一次……”她从小到大都过得还算顺利，唯一的遗憾只能算得上是祝舟，她想，总不能带着这份遗憾过一辈子吧。

社会心理学研究表明，人的一生有十次左右的重要选择。虽然理智告诉陈可，祝舟不那么重要，但是感性说，在你的17岁，再没有一个像他一样的人了。于是四月末，她下定了决心要跟他再见一面，依旧等到了六月二日才真正站在了祝舟的班门口。

那天好像他们拍毕业照，陈可提着一份礼物站在三十二班门口，礼物并不贵重，是一个蔚蓝色的相框和一枚胸针，她想着光是相框太单调，便画了一幅水彩，一起装在了里面。高三的教学楼来来往往有许多人，她有些踌躇不定，甚至几次想要直接扭头回自己教学楼，但是一想起耿艺雯说的话，又定在了原地。

终于，六点过了好一会，粉红色的晚霞正旺盛之时，陈可终于看见了他。

“祝舟同学。”

她叫出他的名字，止住了他走进教室的动作，很明显的，祝舟有点懵，应该是对她完全没了印象。

“你好同学，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是高二四班的陈可，你高一的时候我们见过……”“记不起来也没关系了，这个是给你的毕业礼物……”“高考加油，金榜题名，早登青云……”

……

陈可记不清祝舟说了什么了，只记得他双手接过她的礼物，对上她的眼，温温的笑了一下，“谢谢你啊。”

怎么说呢，人终将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陈可一步一步走向了他，越来越近，终于在今天站在了他面前——然后呢？好像也没有然后了。她在心底打好的腹稿忘得干干净净，她又变成了那个在体育课上偷看他的陈可，忐忑又不安。都已经是快三年前的事情了，青春期的懵懂与冲动，都被她悄悄的用尽在他的身上。很久以前她问自己的问题也得到了回答，她那样赤忱的勇气与坚定，是一生独一的。

所以听到祝舟的一句道谢，她哑然，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她想起刚知道祝舟名字的有一天，恰好中午放学下了一场急促的倾盆大雨，祝舟没有带伞，就走在她前面。其实当时的陈可一直在犹豫纠结着要不要把伞借给他，但是等她慢吞吞的思考的时候，少年已经冒雨离开了。

如果当时把伞借给他，他也不一定会记得起她是谁，可能也只是把这当做是一份陌生的善意。 而那句谢谢，竟然两年后的今天，陈可才终于听见。

就像史铁生在《好运设计》里写的，“也许我的太多遗憾正是很有分寸的遗憾”。

5

2023.6.9 高考结束。

各大电视台的新闻开始报道历年的高考盛况，各省市的考生纷纷开始抱怨考卷，互联网上许多毕业生开始回忆自己的校园生活，各类父母晒自己孩子三年来努力的印记……总之，似乎除了陈可这届准高三的学生，到处都热闹极了。

学校规定十号下午回学校，所以陈可约着耿艺雯一起在自习室写作业。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陈可还在座位上写《真题分类狂刷2000题》。一连响了好几声，她有些心烦意乱，点开聊天软件。当看到是谁的消息时，不免怔了怔。

“雯雯，他给我发消息了。”

同桌另一边正在做英语阅读的耿艺雯没头没脑的，拿着铅笔凑过来小声问，“谁啊给你发消息了？”

而屏幕上的对话框没有名字，陈可给他备注的是，“在我心生热忱的那一天”。

“是祝舟。”陈可点开消息，仅一句话。

“谢谢你的礼物，我还记得你，喜欢足球的那个小学妹。”

而仅这一句话，好像一株微弱的火苗，触碰到她心底里干涸的枯木森林，使之开始燃烧。她的眼眶忍不住湿润，慢慢的，开始泣不成声。

其实一直以来，陈可都在自欺欺人。喜欢祝舟这件事严格依照了艾宾浩斯记忆法，不断的反复记念着这样一件毫无意义又没有结果的事，久而久之，这段记忆在时间的长河里竟然湮灭不了了。陈可后来又审视过自己的情感，她觉得自己对祝舟的话不能算喜欢，更有点像执念。

因为再没有任何感情像这样细微冗长了，人与人相遇再分离的周期太短，而时代浮华得太快。

“你好，祝舟同学，尽管我们素不相识。三年前……”

三年前的那次体育课，你穿着灰色卫衣和浅蓝色牛仔裤，在阳光下的样子，很肆意很青春。你的足球一直都踢得很棒。你早上常吃的蟹黄汤包也很好吃。我知道你喜欢喝无糖的苏打水，但是运动完后要补充能量，可以适量喝点葡萄糖……其实很感谢三年前偶然遇见你，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喜欢你了，加上你的联系方式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你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不管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你都像是立在岔路口的一个路标一样。希望你的大学生活也顺利。祝好，享受夏天，无寻处，惟少年心。

发送成功后，陈可像是松了一大口气，她太需要勇气了。她可以一人去参加演讲比赛，和朋友独自出省旅游，但是对于祝舟，她做不到更勇敢一点。就像现在，许多的回忆带着画面与声音在她脑海里翻滚着来了，她忍不住眼睛里打着转的眼泪，心里的堤岸也早已被冲垮坍塌了。

“我感觉有点受宠若惊了，真的很开心有人看我这么重要，虽然我们接触不多，也没
见过几面，但我感觉你在生活中应该是个挺善良挺活泼的小女孩，你的画也很好看，我会好好保管的。好好学习好好生活，不用把我看得很重要，看好自己就行了。日月纷纷车走坂，少年意气何由挽。加油陈同学，人要有意气，要意气风发。我也祝你金榜题名，早登青云。”

6

陈可忘记自己有多失态，在自习室里哭成什么样子了，是耿艺雯把她送回家的。她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她做了一个很紊乱冗杂的梦，然后在凌晨两点半惊醒过来，眼泪依旧充盈着往外挤，大概是这几年的眼泪全部攒到了这一天。

祝舟，你应该想不到吧，有人会梦见十六岁的你，然后用力记住一双早已遗忘的眼睛。第一次我们见面时太阳光凌乱，我甚至没有看清你的模样。其实那时我已经隐约的意识到，即使后来走过许多许多年，我所怀念的也不过这一片刻阳光的静止，和你散落的息。

窗外繁星点点，明天依旧会是个好天气。

终于结束了。

她一生不会再重来的青春